学古琴,总认为多练习技法即可,其实未必。古琴技法虽然需要勤练,但更需要多思。古琴学到一定程度的时候,思比练更为重要。练得其曲,思得其神。曲者,弹奏技能也;神者,神韵也。得其曲易,得其神难。曲贵入神。
学古琴追求的就是神韵。如果一味的埋头练琴,技法虽然娴熟,运指固然流畅,但未必能得其神韵。练琴神为上,练气次之,练曲再次之。琴的神韵不可轻视。
而练神的重要一环是多思。想得熟,思得深,渐可入神。琴之好丑,在心与手。若忽视思,只重苦练,到最后只算得上一个弹琴的熟练操作工、一个琴匠而己,难有佳曲。神,是弹琴成功的灵魂,琴曲的生命。
琴家与琴匠最根本的区别就是琴家有思想、有个性、有风格。严格的说,真正的琴家,必定是一位艺术思想家。思维肤浅、见识短少、只懂技巧、卖弄小机关的人,只能成为琴匠。
历史上伟大的艺术家都能沉得住气,耐得住寂寞,执着地追求自已的艺术个性。甘于淡泊,不急于好名,能沉下去将基础打得扎实一些,则他日自不可限量,自然会大器晚成的。学习任何一门学问,最好的境界是什么?
孔子说:"知之者不如好之者,好之者不如乐之者。"(《论语﹒雍也》)这是三个不同的层次,学习古琴做到"知之者",对具有一定天赋的人来说倒不难。拜个好老师,练就过硬的基本功,获得个大奖赛金银奖,只能是个"知之者",是最低的层次。
更高的是“好之者”,即对古琴有一种真正的爱好,潜心学习,孜孜以求,在每首琴曲中不断灌注自已的感悟、热情,不断探求追问,最后把琴曲激活。
最高境界叫“乐之者”,即乐在其中,在弹奏时对琴曲的理解、升华、超越中得到莫大享受。这个过程时时刻刻都是快乐于心的,这种乐不是得到一场演出费,一阵掌声,而是自已生命情感倾注的那种大快乐。“乐之者”这种境界,就是通过演奏者在终极超越的过程中,不仅古琴艺术成全了自己,也由于自己的心智成全了古琴艺术,在这种相互成全中,获得莫大的享受与欢乐,这是个大境界。
管子也说:“思之思之,又重思之,思之不得,鬼神将告之。”所谓的鬼神当然没有,只不过说人之灵性罢了。意思是说,多思了心灵自会明朗,神韵也自会产生。伯牙是战国时一位优秀的古琴演奏家,他跟随成连先生学琴,不仅练就了精湛的演奏技艺,而且受到了“移情法”的熏陶。
唐刘《乐府题解》载:“成连善鼓琴,伯牙从之学,三年而成,然犹未能精妙也。成连曰:‘吾师方子春在海中,能移人情。’乃偕至蓬莱山,曰:‘吾将迎吾师。’刺船而去,旬日不返。伯牙但闻海水汨没崩嘶之声。山林寂,群鸟悲号,怆然叹曰:‘先生将移我情,乃援琴而歌之。’曲终,成连刺船还。伯牙遂为天下妙手。此曲即名《水仙操》。”
这段文字相传出于东汉蔡邕《琴操》的佚文中,相去伯牙的生活时代尚还不远,可以认为是比较真实可信的记录。成连先生的“移情法”不是建立在生活之外玄妙的观念基础上的,而是建立在特定的生活环境基础上的;他不是用抽象的理性思维去改变伯牙的思想感情,而是借助生活环境的改变,引起伯牙思想感情的改变而深化。
伯牙到了蓬莱的海边、山上,辽阔的海面,宁静的山林,黎明、黄昏、日落、月出的景色不断变化,使伯牙进入一个全新的广阔而丰富的世界,必然获得许多新的感受。这则故事说明远在二千多年前的战国时期,琴家们己明确提出了古琴艺术不光是用技法演奏技术,还必须建立在生活体验的基础上的“移情法”理论。
琴曲被古人称为“心声”,熔铸着演奏者的人世阅历、审美观念、人格追求。演奏者借助琴曲或泣或诉、或歌或吟、或端坐或偃仰,通过移情使琴曲魅力撞击人心,使听者产生强烈的共感意识。如果弹奏一首琴曲,心如枯井,或似吹不皱的春水,作品就显得死气沉沉,枯燥乏味,如同嚼蜡。弹奏和欣赏的愉悦也就荡然无存。
换言之,如伯牙只陶醉于自己娴熟的技法,无所思无所想,便无法领会成连弹琴“曲为心声、心手合一”的深邃意境,而变得狂妄自大。即使成连带他来到蓬莱,对眼前的一切熟视无睹,一味等待方子春,不去体会大自然天籁之音,便不会将天籁之音化为人籁之音。
古人曰,“神存于心”。学琴贵心领神会,故需多思。思则得神,在弹琴前要凝神静思,有所预想,“预想”是得神的关键。没有“预想”,所弹之琴,非浮即滑。“想”在弹前,心清指畅,所弹之曲,必然生趣。